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，窗外落日餘暉鋪天蓋地張羅下來，樹葉漓上金漆，一片迷醉的茶金色，將記憶與夢境來回拉伸。

她在小小的空間裏不斷地踱步，她害怕聽見龍皮靴子落拓歸來的腳步聲，－－突然想喝火焰威士忌？支走德拉科的借口多麽拙劣，深謀的斯萊特林卻選擇無條件相信，縱容赫敏愈發無理的小性子。

這裏有他的呼吸與溫度，赫敏趴在書桌上，靜靜地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，嫩葉尖上跳動的碎金躍然眼中，明明晃晃，抽濕了眼眶。

她突然改變了主意。

原本悄悄跑回馬爾福莊園的計劃是想與納西莎碰個面，商議應對她成全盧修斯的交易之後可以預見的發生的一切。納西莎正在樓上抹淚，她或許把自己的漂亮長裙全都換成了陰郁的黑色，她正要提著莊園小精靈制作的精美糕點，趕去那座被冰冷海水環繞的孤島，探望她被囚困在阿茲卡班的丈夫。那裏攝魂怪環伺。

赫敏不打算與納西莎再打個照面－－這只會使得她們各自痛苦。她沈思了一會兒，提起羽毛筆，開始寫信。

沒有留給德拉科的只言片語，她的信，寄去未來與過去，她想告訴日後遺忘一切的格蘭芬多，五年級的盛夏，她一手網織的騙局，生生摧毀了他們一路走來所有的信任與默契。那場驚天動地的背叛，讓年輕的愛情死在荊棘玫瑰帶刺的搖籃裏，斯萊特林一往情深，站在格蘭芬多高聳入雲的塔樓，孤單了多少年。

她縱是悔盡一生，也不能彌補少年眼底深不可見的淒楚與彌深的絕望。從此日息輪呈，他們各安天涯。

羽毛筆沙沙不停地在羊皮紙上來回走動，她偶爾停下幾秒，靜靜撐著下巴發呆，逆著光影，眼睫處投下一層蓊郁的陰影，隨著睫毛的不斷顫動而晃出好看流動的波光。

傑西卡呼嘯著擦過玻璃窗，向赫敏撲來，險些一頭撞上亮透的大玻璃，赫敏撐著桌子咯咯地笑起來：“傻鳥兒！傑西卡！你越來越像韋斯萊家的貓頭鷹了！”

傑西卡眼冒金星，好不容易緩過神來，咕咕叫著跳上了赫敏的肩膀。赫敏給它餵了一大堆薄雪片似的信紙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：“乖，把這些信送去‘未來’，”她又細致地理出另一疊，小心翼翼地掛在傑西卡的脖子上，叮囑道，“這些送給‘過去’，小呆鳥，不許搞錯了！”

傑西卡貼著赫敏的肩膀，用喙緣輕輕蹭了蹭，咕咕叫了兩聲回應赫敏，叼著一沓信件，引頸向天空飛去。

赫敏微笑起來：“上次看見你和一頭羽翼滑亮的‘小帥哥’同飛，傑西卡，誰家的貓頭鷹？”

“咚”一聲巨響－－

貓頭鷹哀怨地回過頭來看了赫敏一眼，一頭栽在窗戶上！

赫敏笑得前仰後合。

赫敏倉促地收拾完了桌上剩餘的信紙，又等了好久，德拉科卻還沒有回來。她一回頭，壁爐裏火苗劈劈啪啪地竄起，剝落了一陣清脆的響音，火苗映紅了她的臉。

她開始焦慮起來。

馬爾福家的小少爺一臉頹色，正從進門的入口走過來。赫敏迎了上去：“豬頭酒吧生意爆滿？嗨，德拉科，你竟然能夠容忍這樣的速度，這不像你的風格。”

德拉科將打包回來的火焰威士忌遞給赫敏：“你見過有人去豬頭酒吧打包飲料的嗎？為此，馬爾福被‘矚目’了好久……”他疲憊地擠出一個微笑：“馬爾福當然無法容忍這樣的速度，所以……酒吧現在已經著火了！”

“你放的火？”赫敏隨手接過罐裝火焰威士忌。

“不說這個。”德拉科一閃身：“正事，赫敏，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

“德拉科，情況不大妙？”

德拉科沒想到赫敏這樣直接地發問，一時怔住，好久才淡淡笑道：“是不大妙，盧修斯還在阿茲卡班！現在，馬爾福是整個斯萊特林的笑話！”

“很對不起……”她蹲下來。

“不關你的事，赫敏。”他也蹲下來，沈默數秒之後卻突然拽著赫敏的手，匆匆地往外跑。

“去哪兒？德拉科！”她被拽得生疼，生冷的風把她的最後一個音節卷碎。

德拉科突然停了下來：“你猜，我去豬頭酒吧的路上遇到了誰？”

“誰？”赫敏一驚。

少年倒抽一口冷氣：“……我父親！你信嗎？馬爾福先生！”

“他……此時不是……”她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被德拉科打斷了：“此時不是應該在阿茲卡班？小姑娘，我也不相信我的眼睛！”

赫敏害怕多於驚訝，或許德拉科弄不明白的問題，她心如明鏡。盧修斯費盡心思逃離攝魂怪看守的阿茲卡班，是為了向她索要一段記憶，為馬爾福家叛逆的小子鋪築前途。正如那天他們約定的那樣，他敦促赫敏履行承諾。

“會看花眼了嗎？”赫敏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“不知道。過陣子我去拜訪一下斯內普－－他不久前曾說過要去阿茲卡班探望我父親來著。”他刻意說得很輕松，若無其事地搭上赫敏的肩：“赫敏，帶你去一個地方－－我們需要一次性解決問題！之後我會送你回麻瓜世界，把你安置在家裏－－你別出門啦！好好度過一個愉快的暑假吧！魔法界的事情你都別管，別再為一個破球差點賠上性命……”

赫敏仰起頭，盯著他的眼睛問道：“去哪兒？”

德拉科神秘地湊上她的耳朵：“禁林！”

“去那兒做什麽？”

“讓我們的感情，得以見光。”德拉科微微笑著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赫敏被腳下枝葉哢嚓碾碎的聲音驚醒，她睜開眼睛，禁林濃密的綠茵已翁然在目。臨近午時，日頭正艷，樹林裏遮天蔽日的濃蔭卻使得光線黯淡，整個的天地似乎被罩上了一層薄紗，只有流動的空氣是清新怡人的，不致給人一種身處蒸籠的悶熱感。

赫敏靠在德拉科身上，跟著少年的腳步，一步一步地踩著腳下的枯枝敗葉。

“來這裏做什麽？”小姑娘吸了一口氣，輕輕問道。

“交換。”德拉科摸了摸她的頭，笑道：“用一切可貴的東西，去交換自己得不到的更可貴的！”

“呵，聽起來像魔鬼的交易。”赫敏以為他在開玩笑，便隨口附和道。

豈料德拉科笑得更歡，似乎對赫敏的比喻很滿意：“果然是魔鬼！他當然是一個魔鬼！”

“噓！別開玩笑，傻孩子！”赫敏抱著他的胳膊，低聲嗔怪。

“我不久前發現的秘密！你還記得黑魔王在二次覆活前寄居在哪裏嗎？這裏！”他稍稍停頓了一下，又繼續說道：“他離開禁林後，一部分靈魂碎片留在了這裏，成了半寄居體的‘魔鬼’，‘魔鬼’處處引誘過路的行人－－用珍貴的東西去交換得不到的垂涎之物……好吧，我們姑且稱它為魔鬼的交易，赫敏，馬爾福如今還有什麽‘珍貴的東西’可以去交換？名利？地位？”

她踮起腳尖，盯著德拉科深邃的淺灰眸子，驚問道：“你打算用什麽東西去交換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看它需要什麽。”他輕輕把赫敏摟在懷裏：“用我現時所擁有的一切‘珍貴的東西’，為你換取一個馬爾福夫人的未來身份……”

她掐住了他的話頭：“不必這樣說！德拉科！我不在乎！”

他的呼吸幾乎要穿透小女巫褐色濃密的長發：“胡說什麽呢！赫敏，我要的小新娘，從來不是潘西！不為馬爾福夫人的身份，我只在乎德拉科對你的承諾！”他抓起她的手，熟練地施加一個顯形咒：“瞧瞧！馬爾福夫人的戒指還戴在你的手上，實至名歸！”

赫敏突然失驚地一把推開德拉科，嗆聲道：“我不稀罕！”

德拉科明亮的神色突然黯淡下來，眼神戚戚，他向後退了一步，只說：“你不會，赫敏，你不會。”

“你聽不懂我的話嗎？馬爾福先生，我不稀罕！赫敏格蘭傑不會稀罕踏進自詡高貴的血統至上的家庭！成為莊園的紅木收藏架上一枚擺設的花瓶！”

德拉科笑意淒冷：“赫敏，我知道，你不稀罕這個。”

她打落了少年伸過來示好的手，厲聲喝道：“不止不稀罕這個馬爾福恩賜的‘身份’，更不稀罕的是，你虛情假意施予的可笑愛情！”

他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傷害，眼神裏濃烈如同星子的輝芒瞬時偃息下去，許久，才顫聲說道：“赫敏，你……怎麽了？”

她背過身去，沈默良久，才冷漠地回道：“泥巴種想結束一場居高臨下的可笑愛情！馬爾福先生，得自您的恩賜，不願放過我嗎？”

風聲漸息。

她幾乎能夠聽到彼此喘息的聲音。

德拉科永遠也不會知道，赫敏回首的一瞬間，瞥見不遠處的草木間，閃過一個金發的身影。

盧修斯用魔咒捆綁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：

“這是最後的機會了，赫敏，履行你對我的諾言吧……他想用生命，向黑魔王乞討一份悖逆家族的愛情，你要成全他嗎？”

一切，都結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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